中药远志始载于《神农本草经》，为远志科植物远志(Polygala tenuifolia Willd.)或卵叶远志(Polygala sibirica L.)的干燥根^[1]，主产于陕西、山西、河南等地，且尤以山西远志品质为佳。远志性温，味苦、辛，归心、肾、肺经，具有安神益智、交通心肾、祛痰消肿功效。临床上常将远志用于治疗心肾不交引起的失眠多梦、健忘惊悸、神志恍惚、咳痰不爽、疮疡肿毒、乳房肿痛等^[1]。现代研究^[2]表明，远志的主要化学成分为皂苷类、口出酮、糖脂类和生物碱类等成分。远志药理作用广泛，但其生品“服之令人闷”“戟人之咽”，且有一定的胃肠毒性^[3]，故为保证安全用药，临床常用其炮制品。虽然远志的炮制方法多样，但炮制目的均为减毒增效^[4]。本文对远志炮制减毒增效的研究进展进行综述，以期为远志科学应用于临床提供依据。

1.   远志炮制方法

1.1   炮制方法

为保障临床安全用药，远志在使用前需经过适宜的炮制。远志的炮制方法主要有净制、切制、甘草汁制、蜜制，此外还有一些特殊的炮制方法，如厚朴汁炙远志、炆远志等，见表 1。

表  1  远志炮制品和炮制方法

炮制品	炮制方法
远志	除去杂质，略洗，润透，切段，干燥[1]
制远志	取甘草，加适量水煎汤，去渣，加入净远志，用文火煮至汤吸尽，取出，干燥; 每100 kg远志，用甘草6 kg[1]
蜜远志	取炼蜜，加适量开水稀释后，与制远志拌匀，闷透，用文火炒至稍有焦斑，不黏手，取出; 每100 kg制远志，用炼蜜25 kg[5]
朱远志	取制远志，加水润湿后撒入朱砂细粉，拌匀，晾干; 每100 kg远志段，用朱砂2 kg[6]
炆远志	取净甘草，切段，打扁，与净远志搅匀，置炆药罐内，加温水适量(以平药面为度)，上盖; 将罐移置围灶内，按药材与干糠2∶1比例堆放干糠于罐四周，点火，炆4~6 h, 至罐内汁水基本吸尽时，取出，捡去甘草，干燥; 每100 kg远志，用甘草6 kg[7]
厚朴汁炙远志	取厚朴药材，浸泡，武火煮沸，文火煎煮，减压浓缩制成厚朴药汁; 将厚朴药汁加入远志生药材中，闷润后炒制，取出，晾干[8]
制远志筒	将原药除去残留木心等杂质，快洗，取长段; 另取甘草，加适量水煎汤2次，每次30 min, 去渣取汁，合并煎液，加入远志筒段，用文火煮至汤吸尽，干燥，筛去灰屑; 每100 kg远志筒，用甘草6 kg[9]
制远志肉	取远志肉，除去杂质，抢水洗净，润透，切段，干燥，与甘草汁拌匀，照煮法煮至汁液被吸尽，口尝微有刺喉感时，取出，干燥; 每100 kg远志肉，用甘草6 kg[10]
蜜远志肉	取制远志肉，照蜜炙法炒至不粘手时，取出，摊凉; 每制远志肉100 kg, 用炼蜜20 kg[10]
制远志肉炭	取制远志肉，照炒炭法炒至浓烟上冒、表面焦黑色、内部棕褐色时，微喷水，灭尽火星，取出，晾干[10]
麸炒远志	先将麸皮撒入锅中，待麸皮冒烟时，倒入甘草水浸过的远志，用中火炒至远志表面微带焦斑，取出，除去麸皮，放凉; 每100 kg远志段，用麸皮12~18 kg[6]
焦远志	取制远志，炒至表面焦褐色，喷淋清水，取出放凉，干燥[11]
蒸炙远志	取原药筛拣净杂质，每50 kg加甘草2.5 kg(打碎)，加水适量熬汁2次，取甘草汁浸吸远志肉至吸尽，放入甑内用武火蒸约2 h, 蒸透为度，呈黄褐色，取出晒干[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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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炮制工艺

袁蒙蒙等^[13]采用Box-Behnken响应面法，以多种化学成分的综合评分为响应值，对制远志和蜜远志的炮制工艺进行优化，优选得出制远志的最佳炮制工艺为甘草量6%, 加水36倍炮制40 min, 蜜远志为炼蜜量25%, 123 ℃炮制7 min。张金莲等^[14]以醇浸出物、细叶远志皂苷、远志酮Ⅲ和3, 6′-二芥子酰基蔗糖的含量为评价指标，优选建昌帮炆远志的炮制工艺，得出炆远志最佳工艺为甘草量5%, 加3倍量水炆制5 h。陈林^[15]以远志中总皂苷、醇浸出物、酸不溶性灰分、水分为指标，采用正交实验法对生远志的炮制工艺进行优选，结果得出生远志的最佳炮制工艺为以3倍量水清洗3次，每次2 min, 切成0.8 cm远志段, 70 ℃干燥7 h。

2.   炮制对远志化学成分的影响

远志的主要化学成分为皂苷类、口出酮、糖脂类以及生物碱类等成分^[2], 目前关于远志炮制前后化学成分变化的研究多集中于皂苷类成分和糖脂类成分，其他类成分尚鲜有研究。李鸿飞等^[16]采用高效液相色谱(HPLC)法测定并比较生远志和甘草水炮制后远志的有效成分，发现炮制后远志中的有效成分细叶远志皂苷、远志口出酮Ⅲ和3, 6′-二芥子酰基蔗糖的含量均显著升高。冯向东等^[17]亦通过HPLC法测定经甘草炮制前后远志中的化学成分远志皂苷元、远志酸含量，发现炮制后远志皂苷元含量变化不显著，而远志酸含量降低。林敬开等^[18]以远志酸、远志皂苷元含量为指标，采用HPLC法测定生远志、制远志、蜜远志这3种炮制品中皂苷类成分含量的差异，发现含量由高至低依次为制远志、生远志、蜜远志。白钢钢等^[19]研究发现，远志经蜜炙后细叶远志皂苷、远志口出酮Ⅲ和3, 6′-二芥子酰基蔗糖含量降低，提示皂苷类成分的减少可能是远志蜜炙的解毒机制。丁平平等^[20]采用HPLC法定量分析生远志、制远志和炆远志中的化学成分，发现炆远志中远志皂苷B含量降低比制远志更明显，但远志口出酮Ⅲ、细叶远志皂苷含量变化不明显, 3, 6′-二芥子酰基蔗糖含量降低缓慢。高慧等^[21]运用超高效液相色谱-线性离子阱-静电场轨道阱质谱联用技术(UPLC-LTQ-Orbitrap MS)比较生远志、炆远志和甘草制远志的化学成分差异发现，炆远志中阿魏酸、7-O-甲基杧果苷、细叶远志皂苷等9种化学成分含量升高，而其他成分含量普遍下降; 甘草制远志中西伯利亚远志口出酮A、远志口出酮Ⅲ、细叶远志苷A、细叶远志皂苷等8种化学成分含量升高，其他成分含量普遍降低; 炆远志和制远志经甘草炮制后，均增加了甘草苷、甘草酸等9种甘草中的成分，初步推测远志炮制可减毒增效或与上述成分的变化有关。

远志中的寡糖酯类成分是远志安神益智的主要活性成分。徐保鑫等^[22]运用HPLC-飞行时间质谱(TOF/MS)方法研究远志中寡糖酯类成分在炮制过程中的转化机制，实验结果提示远志中的寡糖酯类成分稳定性较差，在特定条件下(如加水加热)会导致分子结构发生酯水解，从而生成次级苷和(或)苷元。另有研究^[23]表明，远志经甘草汁煮、清水煮及蜜炙后，黄花远志素、远志蔗糖酯A、远志蔗糖酯C含量均显著降低，推测远志在炮制时发生酯水解，生成小分子有机酸。曲丛丛等^[24]研究发现，远志中寡糖脂类成分(远志蔗糖酯A、远志蔗糖酯C和远志寡精A、远志寡精H、远志寡精J)的分子结构在模拟甘草汁制的炮制过程中发生酯键水解，生成次级苷和(或)苷元，而远志皂苷B则产生异构体转化，初步揭示了转化机制。研究^[25]表明，与生远志比较，清水煮远志、甘草汁煮远志中的3种寡糖酯成分(远志寡精J、远志寡精H、远志寡精A)含量降低。孟艳等^[26]研究发现，与生远志相比，蜜远志中西伯利亚远志糖A6含量显著升高，而制远志中西伯利亚远志糖A5、西伯利亚远志糖A6以及3, 6′-二芥子酰基蔗糖含量均显著降低。另一研究^[27]基于HPLC-TOF/MS方法分析远志炮制前后化学成分的变化发现，远志经甘草汁煮制后，部分寡糖酯类成分和多种皂苷类成分含量发生显著变化，其中寡糖酯类成分(远志寡精C或远志寡精E、远志寡精K)的分子离子峰消失，另有9种寡糖酯成分(西伯利亚远志糖A5、西伯利亚远志糖A6等)和3种皂苷类成分(远志皂苷Vg、远志皂苷Wg、远志皂苷Gg)的含量显著降低，同时产生新的化学成分细叶远志皂苷，这为阐明远志炮制的减毒增效机制提供了科学依据。

3.   炮制对药理毒理的影响

3.1   毒理作用

唐卫东等^[28]对生远志、蜜远志、炙远志和姜远志进行小鼠急性毒性研究发现，生远志的半数致死量(LD₅₀)小于其他远志炮制品，而蜜远志的LD₅₀大于其他远志炮制品，说明炮制能够减轻生远志毒性及副作用，蜜制可提高远志安全性; 小鼠小肠推进运动实验表明，与正常组比较，生远志能显著抑制小鼠小肠推进(P<0.01), 而其他远志炮制品虽也存在抑制作用但无显著差异(P>0.01), 表明远志经过炮制后能够相对减轻对胃肠的抑制性不良反应。小鼠胃肠急性毒性实验研究^[3]结果表明，生远志、蜜远志口服给药的LD₅₀分别为19.3、31.8 g/kg, 且胃肠病理组织检验结果示远志能损伤小鼠胃壁细胞结构，蜜远志未引起明显的胃壁细胞结构损伤，但生远志、蜜远志均可产生小肠结构损伤，同时引起胃、小肠黏膜下及肌层炎细胞浸润、血管充血和内皮细胞肿胀，提示生远志和蜜远志均存在一定胃肠毒性，但蜜远志毒性更低。丁平平等^[20]采用小鼠小肠上皮隐窝IEC-6细胞评价远志炮制前后胃肠道毒性，测定IC₅₀和丙二醛(MDA)、超氧化物歧化酶(SOD)、谷胱甘肽(GSH)等指标水平，发现细胞毒性由低至高依次为炆远志、制远志、生远志。唐丹霞等^[29]运用体外小鼠胃Cajal间质细胞(ICC)和含药血清共孵方法，探讨远志炮制前后的含药血清对ICC钙通道的影响，发现远志能使ICC活性得到抑制，使细胞Ca²⁺内流，同时产生自由基导致细胞成分破坏，进而诱发细胞凋亡，而厚朴汁炙远志能缓解细胞钙超载，维持细胞稳态，从而缓解胃动力障碍。

3.2   药理作用

3.2.1   镇静安神

小鼠自发活动实验研究^[28]表明，与正常组相比，蜜远志、炙远志和姜远志均能显著减少小鼠自发活动(P<0.05或P<0.01), 具有一定镇静作用，提示各炮制品具有安神功效。另有研究^[30]表明，生远志与制远志、蜜远志对小鼠自发活动的影响无显著差异，但能够影响小鼠入睡潜伏时间。

3.2.2   镇咳化痰

有研究^[30]基于典型实验(氨水引咳法和气管段酚红法)比较远志各炮制品的镇咳化痰作用，发现远志经蜜制后，止咳化痰效果比生远志、制远志好，能缓解小鼠咳嗽，加快呼吸道中酚红排除，其镇咳化痰疗效可能与蜂蜜的滋润功效有关。

3.2.3   益智、抗痴呆

有研究^[31]分析远志各炮制品对小鼠痴呆模型学习记忆的影响发现，远志各炮制品均能使小鼠水迷宫平台训练实验的潜伏期缩短，空间探索实验中在目标象限的时间比增加，穿越平台位置次数增加, Y迷宫实验中正确反应次数增加，大脑皮层和海马区乙酰胆碱酯酶(AchE)活性降低，提示与生远志相比，制远志在神经保护方面的药效较优。另有研究^[30]指出，与生远志相比，制远志能显著减少小鼠跳台的错误次数，且使小鼠脑内5-羟色胺(5-HT)、去甲肾上腺素(NE)和多巴胺(DA)含量均升高。

4.   炮制的减毒增效机制

远志具有一定的胃肠毒性，经炮制后可减毒增效，目前被研究较多的炮制方法为甘草汁制、蜜制。研究^[32]表明，甘草能解毒，可减少毒性成分的溶出并且与毒性物质发生化学反应从而降低毒性。另外甘草因具有类肾上腺皮质激素样作用，可对抗毒素成分的生理效应。远志经甘草制后，在益智、抗痴呆方面效果增强，可能与远志酸、细叶远志皂苷和远志皂苷元等成分含量升高密切相关，细叶远志皂苷具有明显减轻认知障碍和增强学习记忆能力的功效^[33], 远志皂苷元能明显改善阿尔兹海默病(AD)模型小鼠的学习和记忆能力^[34]。生远志有抑制胃肠运动及刺激胃黏膜的毒副作用^[35], 蜜远志的解毒机制可能与调节和稳定P物质(SP)、Ca²⁺-ATP酶、生长抑素(SS)、前列腺素E₂(PGE₂)、SOD活性，进而减轻胃肠黏膜直接刺激损伤有关。亦有研究^[36]表明，蜜远志减轻胃黏膜损伤的机制可能与增强转化生长因子α(α-TGF)、肠三叶因子(ITF)等胃肠黏膜保护因子的表达有关。远志经蜜制后，润肺止咳作用增强，可用于寒痰咳逆、咳痰不爽等症^[37]。寡糖酯类成分是远志安神益智的主要活性成分，在炮制过程中，远志中的寡糖酯类成分很不稳定，在加水、加热条件下，分子结构发生酯水解，生成小分子有机酸。现代研究^{[38 - 39]}表明有机酸能使大鼠记忆力得到提高，具有抗健忘、神经保护等作用。

5.   总结与展望

远志是中医临床常用中药，具有安神益智、交通心肾、祛痰消肿功效，但生品具有一定胃肠毒性，临床上常使用其炮制品，如制远志、蜜远志等。远志经炮制后能够缓和毒副作用，减少不良反应，提高用药安全性，并且能增强疗效。目前，远志的炮制减毒机制研究已取得一定程度进展，但大多是在物质基础分析和药理毒理作用层面，且研究对象多集中于皂苷类成分和寡糖脂类成分，重复性较高。此外，除甘草汁制、蜜制这2种常用炮制方法外，针对其他炮制方法的研究并不多见，且关于炮制前后代谢组学、药代动力学方面的变化鲜有研究。未来，临床研究人员还应致力于研究远志炮制前后各类成分的变化，多层次、多角度地深入探究炮制减毒增效机制，保障临床安全、有效、合理用药，充分发挥药用价值，为远志的临床应用提供更多参考依据。